2024年塞尔维亚的第一场秋雨突然袭来，让10月份的博尔小镇刹那间入冬。这凛冽的寒风让老杨竟然怀念起在印尼工地的日子，怀念不美好的过往，那证明现在比过去更糟糕。
情况也是如此，上半年在印尼打工还有2个月的工资未结算，现在到塞尔维亚的紫金矿业即将5个月，一分工资没看到。这拖欠农民工工资是无国界啊，只要是中国农民工，不管你在国内还是国外，总逃不掉被拖欠工资的宿命。老杨今年海外打工，为了赶工飘洋过海、翻山越岭的折腾辗转印尼和塞尔维亚两地。依照老杨的话：“苦点累点没啥，我的窝囊费（工资）总得给我吧。”
今年50岁的老杨是重庆市云阳人，二十多年来一直在重庆和广东两地打工，广州、东莞、珠海，中山都有老杨参与修建的楼房和工厂，也算是老资格的技术工人了，因为技术熟练，从没为找工作的事发过愁，最多就是钱多钱少的事。然而2024年初国家暂停12个省份的政府投资项目，包括交通（高速、地铁、轻轨）、市政、产业园区、各类楼堂馆所和棚户区改造。这其中包括老杨的老家重庆，老杨凭经验断定今年在重庆很难找到工作。从未有危机意识的老杨也明显感觉不对了，在正月十五都没过完就踏上了传统的南下打工路，辗转广东多地都没能找到对应的工作。虽然已立春，就业市场的寒风由北至南肆虐，把老杨吹得束手无策。翻遍微信联络人一个个问之前的包工头和工友，看哪儿能有活干。在焦虑无措中度过正月十五之后，一个包工头打电话问他愿意去印尼不，那里在建工厂急需钢构和木工的人手，据说待遇还挺好，钢筋工700元/天。毕竟心里急，老杨没有丝毫犹豫，叫上之前一起干活的几个人连夜赶回老家办护照。护照到手马上联系包工头才知他也是在帮印尼招人，因此要收1万中介费。这刚过完年，没几个兜里有闲钱的。但对方催促必须当天交钱确定，这一下就让大家乱了阵脚，根本来不及细问具体工作情况而是东拼西凑把一万介绍费交上去，签了几份合同，领一张缴款收据就当是入职了。
3月3日是九九天，算是个好日子，老杨和他共事的工友第一次坐上出国的飞机，除了知道去印尼，其他一切都未知。50岁第一次出国的老杨按耐不住兴奋，感叹自己老树逢春，命运待自己不薄。转了三次飞机，从一个还没老家汽车站大的叫莫罗瓦利机场出来，门口就是一个拿着名册的小伙子叫大家集合。搭乘这趟螺旋桨小飞机的基本都是中国工人，在机场出口被分成几个小组。说是要统一办签证，老杨他们20人被迫上交护照，跟着一个普通话比他还差的所谓翻译上了开往厂区的汽车。看着机场前坑坑洼洼泥泞的乡村土路，老杨甚至于都怀疑自己年过半百还被骗了，这是要送到诈骗园区吗？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颠簸，穿过简陋棚舍的小村子，远远的看到有高大烟囱和运矿高架通道，老杨悬着的心才算落下来。进入厂区后被拉到几排临时集装箱工棚，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宿舍区，一间屋住十来个人。在国内打工半辈子，见多识广的老杨也不仅感叹咋国外条件好像比国内还糟糕。没什么休整，第二天一早五点过就起床集合准备干活，简单的开工前会议分配各小队的工作。之后搭着上工地的小货车开工。总之干了一天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受雇于谁，反正听队长的就行了。
一个月下来老杨才明白自己是到了印尼的苏拉威西岛莫罗瓦利县的青山工业园区，他们小队是伟兴旗下的突击外包队，受雇于青美邦公司。这也是问队长多久发工资，哪儿发怎么发后才知道的。结果队长就一句才一个月就想领工资，好好干，少不了你们的。几经争辩后工钱没领到，但知道了像他这样的钢筋工算600元/天，一起来的几个木工更少，450元/天。虽然吃住免费，但那条件也太差了，吃的饭菜难以下咽不说，就连菜的油滴落到衣服上，过一会儿都见不到什么痕迹，真不知是油还是水，还是啥高科技。住的地方就不必说了，由于是雨季，门口屋内天天泥泞不堪，又潮又闷的难以入睡。一同来的人也没被分配到一个房间，据说是为了防止同乡串联闹事，但每天在闷热的户外工作十多个小时总会让人精疲力竭，铁架焊的床再不适应也能倒头就睡。
虽然度日如年，但超负荷的工作量总能让人麻木到忘记时间。转眼间3个月过去了，依然没有工资的着落，队长被问烦了就说想干就干，不想干滚蛋，又没说不给你工资。拖欠工资就罢了，但耐不住还经常被罚款，违规的名目还多得很，每天俩安全员盯着，人人都被罚过，而且只罚我们中国工人，同时一起干活的印尼小工出错了就是警告，并对带队的中国小组长罚款。欸，这真是工钱没拿到，罚款都不知积累多少了。
经过我们三个月的突击工作，工地基本框架已慢慢成型。这也意味着我们的工作快收尾了。这时队长突然说我们干活偷懒没程序，让我们包工干，这相当于计件工资，但单位面积体量算下来一天最多三四百块，这几乎少了一半。在印尼这天气下干活衣服就没干过，不是阵雨淋湿了就是闷到一身汗，总之一天下来就像泡在水里，很多同事因此得皮肤病，这工价怎么对得起这么拼命的工作量。一起从重庆带来的木工兄弟更可怜，新的计算方式算下来，一天拼命干也只能倒手200多块钱，这明显就是要让我们自己受不了走人。我们20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离开回国。结果比预料的还遭，工地会计计算出我们的工资，三个多月的工期，离厂时发2个月，剩下一个半月回国后发。最气人的是会计说我们现在要走就是辞职，那得赔偿公司10000元的签证费、机票和劳保用品等花费。顿时大家炸开了锅一样闹起来，但出门在外也没个说理的地方，胳膊拗不过大腿，最终吵闹一番后还是接受这霸王条款，赔付6000元才能离职。
还在等安排回国的机票，之前介绍我们出国的包工头打电话问我们是否愿意去塞尔维亚工作。鉴于这次在印尼工作的经历，我们不再相信他说的话了，但他后来给我们说印尼是落后的地方，塞尔维亚是欧洲，规范的多。想想也是这道理，加上我们也不确定回国后能否找到工作，就一致决定去塞尔维亚。
现在已是11月的塞尔维亚深秋，老杨已在博尔镇的塞紫金集团矿上工作，给华鼎工程有限公司干活，算是为塞紫金的总包单位金诚信工作。五个月没发一次工资的老杨已经麻木了，所在的工程队70多人被拖欠工资超过500万。现在的老杨已经习惯了隐忍，被问起工资的事，他总是说：“再等等吧，快过年了，我这点窝囊“费”也应该有着落了。” 话语中充满着漂泊海外打工人的心酸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