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工业园区假期随想

       也就是在这时，我明白了小时候被教育的：为了社会主义事业奋斗终身，为了集体利益要牺牲个人利益，舍小家保大家之类的。在青山工业园区工作，我们就是流水线的履带，必须随时运转，保障企业的利益最大化，机器不能停，工人也不能休息。人和机器是环环相扣的，人就是机器的延伸。

       今天刷抖音看到国内关于2025年中秋节的放假通知：“今年下一轮放假连休8天，自10月1日至10月8日，国庆节与中秋节将合并放假，9月28日和10月11日需正常上班。”

       不到50个字，短短两句话的新闻让我反复看了好几遍，还反复琢磨。最终发现其实只放4天假，国庆3天，中秋1天 ，其余4天本来就是周末。国务院放假安排的小把戏这么就被我看透了，我暗自得意，觉得自己人间清醒，谁能糊弄的了我。突然意识到，这放假通知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识破了其中的文字游戏又如何？身处印度尼西亚的青山工业园区，我连向班组申请调休的资格都没有，竟然还对国务院的放假安排评头论足。

       回想我在印尼青山园区的这8年，最多盘算着能在过年期间回家休假，还从未奢望中秋节能家人团聚。刚出国工作前几年，亲戚朋友同学总会在过年前一两个月问上一句：多久回去过年？后来就问：今年回来过年不？再后来就变成直接问：你多久没回来过年了？是啊，大家都默认我不回去过年已是常识。

       “天赋过人就上交国家，资质平庸就承欢膝下”这是高考时期对考生成绩好坏的一个归属预期，现在却成了我舅舅调侃我的一个口头禅，只是他还要加一句“咋上交到别的国家做贡献了”。

       说来没人相信，在印尼工作8年，我仅有一次在家过年。在国外打工的人都身不由己，只有项目进度是第一位的，不是你想请假就能请假的。进入园区，就已舍去七情六欲，身心都已属于工业园区的企业了，人世间的情愫恩怨已于你无关，所有法定节日都已和你没关系，不管是国内的还是当地的。这里休假的日期只依据你进园区开始工作时间和你的级别划分。普通员工：工作165天回国休假一次，班长150天，主任等级别是135天，经理等级105天。再往上的总经理什么的可能会来去自由些吧。因此，只要你工作时间够长，30年内总能轮到过年期间回家休假。

       虽说在青山工业园区禁止外出游玩，但我依然认为假期是调剂情绪的重要一环，就算我们是青山园区文职类的员工，没有重体力工作，但在这封闭的园区日复一日的工作，还是会让人身心疲惫的。按规定我们每周可以休息一天，可是工作压力很大，似乎总有做不完的工作，一周无休也是常有的事。这样的环境下尤其珍惜每一次和陌生同胞说话聊天的机会（同一部门的无法瞎聊），也因此了解了与我们相关的外协单位的情况，那里的工人大多都是基建安装等户外工作，多数人都是160天无休，且每日工作时间也比我们长一些（加上通勤时间每天13、4个小时是常事）。对于他们来说更不要谈节假日了，连周末的概念也没有了，他们进入园区后就是计算来了多少天，出了多少个工，还有多少天回国。不同于我们正式员工，外协工作人员还在住2层的简易工房，没有专门的食堂，还是集体卫生间和浴室。

       只有工作没有生活，不变傻也会疯。虽然外协和我们正式员工在工作和生活条件上有些差异，但都处于异国他乡这一片小小的工业区里，同样没有节假日的那种。在印尼工作这8年，我见过太多无法接受这类工作模式而辞职回国的，我的一些同事带着美好的憧憬出国工作，有很多没工作满一年而辞职的，他们表面上说是受不了这里的工作模式规章制度，而我觉得他们更多的是不能忍受一个只有工作没有生活的封闭环境。未到合同期满而提前离职的，工作不满三个月的要负担来回路费（不小的数额），满三个月不满6个月的承担半程路费，工作满6个月以上不用赔偿路费。同时还得承担签证费，公司的意思是办理工作签证是笔大支出，而且工作签证不能退也不能转让，因此未满合同期的除了路费外，还得赔偿签证费用。外协公司的员工也一样，可能还会加上一些食宿花费劳保用品，甚至于罚款之类的，加起来都是不小的负担，有人来这里干两个月想提前辞职回家，一核算发现工资拿不到手，还要倒给公司赔偿。这样的规则也凸显了公司招人来这荒岛工作的成本确实高，公司想以此赔偿方式留住员工继续工作。

       所有不合理的制度都得遵守，何况已签字认同的公司休假规定。执行起来是更没人情可将的。疫情期间，因为国内政策的种种规定和航班安排，大部分的人都没了休假安排，在岛持续工作，整整3年时间，虽然工资还正常发放，甚至于还有些额外补贴。但不能回家的苦是谁都无法忍受的，时常能看到休息区旁带着哽咽声打电话，有相对柔弱的文职女员工，也不少五大三粗的基建工人大哥。偶尔听说某某公司的哪个工人神经了、抑郁的，但没有谁笑话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都是困在同一牢笼中的人，对这类事只会设身处地的暗自神伤。

       疫情之后的2024年初，依据公司的安排，我1月底回国休假，按规定是2月8号返回印尼上班。而2月9日就是除夕，我向公司申请推迟一周再返回，但公司断然拒绝，说过年公司又不停产，你继续休假谁来工作。苦苦哀求公司说疫情期间我3年多都没回国，要不然延长3天假期，大年初二返岗。但依然被果断拒绝，公司生产和企业效益是第一位的，个人利益免谈。

       也就是在这时，我明白了小时候被教育的：为了社会主义事业奋斗终身，为了集体利益要牺牲个人利益，舍小家保大家之类的。在青山工业园区工作，我们就是流水线的履带，要保障企业的利益最大化，机器不能停，工人也不能休息。人和机器是环环相扣的，人就是机器的延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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