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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梦想到争议:中国玲珑轮胎塞尔维亚项目的光与影

        2016年,山东玲珑轮胎股份有限公司开始在欧洲寻找合适的生产地,最后选定塞尔维亚作为玲珑轮胎除泰国外的第二个海外生产基地。2018年8月,山东玲珑轮胎宣布将在距离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Belgrade)北边60公里的小城兹雷尼亚宁(Zrenjanin)兴建轮胎工厂,9月,塞尔维亚财政部长与玲珑轮胎在北京签署兴建轮胎厂的框架协议。这份价值将近十亿美元的合约是塞尔维亚有史以来最大的外国投资,受塞国总统亚历山大·武契奇(Aleksandar Vučić)的极大重视,并于2019年3月亲自参与工厂奠基仪式,同年11月,玲珑国际欧洲有限公司(Linglong International Europe d.o.o. Zrenjanin)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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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尔维亚政府给予这项投资计划7,600万欧元的国家补助,于2020年至2026年分七期支付,并无偿授予玲珑轮胎面积97公顷的土地,估计市场价值767万欧元。玲珑轮胎则承诺在2025年底前至少投资8亿欧元,并无限期雇用至少1,200名工人,并在接下来五年不少于这个数量。
        中东欧是中国一带一路项目的重点发展地区之一,2013年至2016年期间,一带一路框架内平均约有1%的投资流向中东欧国家,且逐步增加,于2019年达到3%。2016年,中国也开始加大对塞尔维亚的投资活动,塞尔维亚成为中国投资者青睐的一个原因是,塞国虽不是欧盟成员国,但是是中东欧自由贸易区成员国(其他成员国包括阿尔巴尼亚、波赫、摩尔多瓦、蒙特内哥罗、北马其顿、科索沃),且与欧盟、欧亚经济共同体(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俄罗斯、塔吉克、乌兹别克)及土耳其等签订了自由贸易协议,并享有美国给予的最优惠国待遇。这意味着玲珑轮胎如果从塞尔维亚出口产品至上述地区和国家,均可享有关税和免配额优惠待遇。另外,塞尔维亚的企业税率在中东欧地区相对较低,而塞国政府为了吸引更多投资,更是对投资实施税收优惠和奖励政策。此前,大部分销往欧洲的轮胎是在中国生产,透过在塞尔维亚建厂,玲珑轮胎将逐步由塞尔维亚工厂向欧洲供货,中东欧俨然成为中国企业扩展欧美市场的跳板。
        然而,自玲珑轮胎的建厂计划宣布以来,各式争议便层出不穷。首先引起塞尔维亚公民忧虑的是空污等环保问题,随着工厂兴建的开展,劳工权益及职业安全健康也成为焦点。2020年10月,关于轮胎厂环境影响评估的公开听证会在市政厅举办,并邀请公民参与,原定大约有五十名公民可以参与其中,然而在入口处,欲参与听证会的活动人士被大楼保全和警察以新冠疫情防护为理由拦住。听证会如常举行,出席者约有三十人,其中大部分是市政府的雇员,只有少数公民。社会学家伊凡·日夫科夫(Ivan Živkov)发言称,这次会议违反了《环境保护法》── 不得限制有兴趣的公众的出席。这类活动的目的是为了倾听大众的声音,作为组织者,市政府必须为所有想要参与的人提供足够的空间,被阻止进入市政厅的一半公民投诉称,阻止出席和参与公开辩论侵犯了基本公民权利。
       2021年6月13日,反对玲珑轮胎厂建设的第一次抗议活动在兹雷尼亚宁举行,抗议工厂非法施工,起因于4月27日轮胎厂工地被勒令停工,因为玲珑在没有建筑许可证的情况下建造了八栋建筑、一条道路和一条天然气管道。5月14日,玲珑自能源建设交通局秘书处取得了上述八栋建筑的施工许可证决定,6月7日,公民团体Građanski preokret 向行政法院对秘书处提起诉讼,要求取消已发放的许可证。据活动人士称,该建筑许可证是非法的,因为它是在环境影响评估研究做出决定之前发布的。距离轮胎厂施工现场仅两公里有一个特别自然保护区「Carska Bara」,玲珑必须从省自然保护研究所获得环保条款,活动人士称玲珑没有证据证明已获得了该条款,并指控秘书处与玲珑勾结,在法律上掩盖玲珑无证施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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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环保问题后,2021年11月,工人权益问题成为公众新焦点。根据塞尔维亚当地媒体N1报导,塞尔维亚工人签署的劳动合约第4条规定:「员工如果泄露自己的收入信息,每次发现这种行为,有义务支付泄露收入的20%作为损害赔偿金,如果他连续两次披露自己的收入信息,他将有义务支付所揭露工资的50%作为损害赔偿」,且两次违反此规定的人将受到一个月的监视,尽管由私人公司对员工执行此类对隐私的威胁、窃听、观察、未经授权的录音监管不符合塞尔维亚共和国法律。
        越南建筑工人的处境也很快暴露出来,首先是居住环境,越南工人没有壁橱置放东西,只能将个人物品堆放在床上,并且经常没电和基本的家用电器,也没有足够热水甚至温水可供洗澡。宿舍提供两间厕所及两个烧热水的锅炉供500人共享,且据越南员工表示,宿舍的每一处都很脏,卫生条件成为工人们生病的原因。众所皆知,兹雷尼亚宁的自来水呈淡黄色不可饮用,早在2004年根据卫生检查员的决定,由于砷含量过高,禁止使用兹雷尼亚宁市自来水厂的水用于饮用和准备食物,至今该城市的人民已20年没有饮用水,购买瓶装水早已是日常刚性需求。而这些住在兹雷尼亚宁的越南工人却没有瓶装水可用,有些人只能将不干净的自来水煮沸饮用。工人也没有足够的食物,且食物的保存极其不卫生,塞尔维亚当地媒体Birn的记者Saša Dragojlo在Facebook上披露一段影片,老鼠在地上与为工人准备的食物上四处乱窜。更甚于此,其中一间工人宿舍在危险废弃物仓库旁,保存有液化石油气瓶和柴油桶,随时可能产生危险。
        据了解,这些工人签订了他们不清楚内容的英文合同,其中包含了违反塞尔维亚劳动法的条款,要求工人每月工作26天,如果一天没有来上班,会遭受扣除全部月薪的惩罚。他们是透过与中介机构签订合同来到塞尔维亚,工人向机构支付2,000 至 2,200 美元的费用,一位工人表示,他向机构付了4,000美元来到塞尔维亚,只有返回越南后,一部分的所谓「押金」(700至1,000美元)才能退还给工人。这些越南工人与雇主中国能源建设集团天津电力建设有限公司签订12个月的合同,但没有明确合同开始日期,如果他们想在12个月的雇佣合约结束前返回越南只能自费购买机票。然而,工人们的护照被没收,因此不可能返回越南,在没有护照的情况下只会被边境警察拒绝。再者,越南在塞尔维亚没有设置大使馆,曾有求助无门的工人试图非法穿越匈牙利边境联系越南驻布达佩斯大使馆,寻求返回越南的帮助,但边境警察阻止他这样做,并将他送回兹雷尼亚宁。
         2021年11月17日,约500名越南工人参与了兹雷尼亚宁中国玲珑轮胎厂建设的罢工。他们希望通过行动引起雇主对其住宿设施恶劣条件的重视。一位越南工人因为举报了这些情况而被解雇并受威胁,活动人士设法将他接走,但工人宿舍的保安包围了活动人士的车并坐在汽车引擎盖上以禁止将该名举报者带走,与此同时,其他越南工人冲出营房,用武力将保安推开,直到该名同事的车驶出厂区。
        2022年6月7日,玲珑建筑工地的十几名中国工人因几个月没有拿到工资举行了罢工,多名工人告诉N1,有几家分包商离开玲珑,也是因为未付费用,起因为建设一期工厂的预算超标。6月27日,玲珑建筑工地的50多名越南工人举行罢工,因为他们饥饿且已经两个月没有拿到薪水了。8月23日,塞尔维亚阿尔法技术公司(Alfa technics)150多名工人在玲珑工厂前抗议,并连续几天封锁工厂入口,因为玲珑拖欠该公司550万欧元欠款和工人工资,其他被玲珑欠款的分包商也受邀加入抗议活动。
        2022年10月25日,塞尔维亚智库「伏伊伏丁那研究与分析中心(VOICE)」报导,来自印度和土耳其的约 50 名工人抵达玲珑的建筑工地,取代了来自越南和中国的工人。他们通过向银行借钱,每人向中介支付5,000欧元来到塞尔维亚工作。2024年一月底,印度工人重演了2021年越南员工的悲剧,他们的护照被没收、签证过期而面临被驱逐出境的风险、居住设施不合格、没有冰箱、足够的食物和干净饮用水、工资低于法律规定且被拖欠、没有钱购买保暖的夹克和鞋子度过塞尔维亚的寒冬。工人们也表示,看病和吃药的费用必须自己付费。这些印度工人和此前的越南工人同样受雇于中国能源建设集团天津电力建设有限公司。
       除了居住环境和工作条件外,工伤问题也层出不穷。2023年六月,一位工人跌入机器中,随后胸部和肋骨严重受伤,这名工人伤势严重,被送往兹雷尼亚宁急诊中心救治。据悉,工人因为没有经过足够的培训,也没有足够的防护设备,经常面临受伤的风险。八月,玲珑分包商「中交第一公路工程局有限公司」的一位员工在施工过程发生事故,手臂受重伤而被紧急送至兹雷尼亚宁急诊中心。2023年九月,一位工人在操作机器时发生事故,机器撕掉了工人的耳朵,根据消息,同年六月,同一台机器压碎了另一位工人的胸部,他的肋骨和肺部多处受伤。这些是经过媒体报导的工伤意外,大小工伤实则屡见不鲜,一位工人透露,曾有同事工作时手受伤,虽送医救治且由公司支付医药费,但却须立即回厂上班,若请假休息便拿不到该日工资,迫于生计的工人只能忍痛上工。
       2024年一月,玲珑公司宣布斥资1400万第纳尔(约合13万欧元)在与兹雷尼亚宁相邻的村庄埃奇卡(Ečka)入口处购买2.8公顷的建设用地,此处靠近玲珑厂区,据悉玲珑将在该地块建造五栋住宅楼,约300套公寓,将用于住宅以及玲珑的塞尔维亚和中国工人公寓。
       2024年9月13日,玲珑工厂正式投产,尽管其三个工厂中至少有一个已运营一年多,生产并出口卡车和客车轮胎。自2018年来,该工厂争议不断,玲珑轮胎对这些指控的官方反应很少,而且该公司的保安多次阻止记者和非政府组织与员工沟通和进入工厂。兹雷尼亚宁民众普遍对这些来自亚洲的陌生脸孔反弹不大,却担忧随工厂建设而来的污染与环保问题,也对中国投资者在塞尔维亚的特殊法律地位及一步步「土地占有」的现状心怀戒慎。

新闻来源:

Nova https://nova.rs/

N1 https://n1info.rs/

List Zrenjanin https://listzrenjanin.com/

Vojvođanski istraživačko-analitički centar (VOICE) https://voice.org.rs/o-n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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