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 Reading Newspaper

海外家园季刊#4

#1

德龙、神龙根本就是乌龙

2024-04-02

“乌龙”一词来自英语“own goal”,本意是自进本方球门的球,通常意思为:搞乱规矩,弄出

差错。

王刚一年时间经历了由德龙到神龙,现在处于遭受工伤无人管,工作没了又不知找谁负责

的乌龙境地。

55岁的王刚是江苏德龙镍业有限公司的一名老员工,自从2010年德龙在江苏省盐城市响水县成立以来就在该公司工作。2022年8月,公司组织员工去支援印尼德龙三期的建设,王刚考虑到出国工收入高,果断报名参加。与江苏响水神龙对外劳务合作有限公司签订了合同后,很快便办完所有出国手续,拿着商务签来到印尼苏拉威西岛的北莫罗瓦利德龙3期园区。王刚和随行的工友刚下飞就被收走护照,说是给他们统一办商务签续签。之后经过两小时的颠簸才到园区。他早预料会比较艰苦,但没想到这么艰苦,园区还在建设中,到处尘土飞扬,冶炼厂废气也明显比江苏德龙呛人些。想到神龙许诺的月入15000元,什么苦都无所谓了。

经理简单的安排了工作任务,并说平时没有假期,干满一年带薪休假一个月。接下来王刚就开启了每天12个小时无休止的倒班工作。出国前说的按月支付工资不见踪影,作为老员工的王刚也理解,毕竟国内的江苏德龙欠薪4、5个月也很正常,只要最终发了就行。

连续高强度的工作容易让人精神恍惚,11月的一个夜班,王刚不慎摔倒跌伤膝盖,疼痛难忍无法站立。园区内没有医院,最近的医院都是一百公里以外的莫罗瓦利镇医院,听说医疗费用高,而且是自费。矿场受伤是常有的事,不是生死攸关的伤一般都是自己扛过去。想回国治疗就得自费买机票,同时也停发工资。来之前就听人说出国务工即使身体健康都得去把阑尾割掉,免得突然发作,在异国他乡能把人疼死。之前觉得这话夸张,现实情况看来简直是金玉良言。印尼德龙三期远离城市,又封闭式管理,相当于是被劳务公司拐卖到这里天天干活的现代奴隶。

仅仅休息三天,膝盖仍未消肿,王刚就急切返回工作岗位,因为他听说少工作一天扣400元。经理见了王刚并未问他伤势如何,而是告诉他抓紧把这3天没干的活补回来。这让王刚顿时觉得世态炎凉,这就是奴隶的现代版,只要还没死就得拼死干。王刚又连续工作170天后终于被批准回国休假。工资也不是神龙所说的15000,各种罚款扣除后平均月入一万多点。有遗憾,但总比江苏德龙高多了。

回国休假20天时,印尼德龙的领导传话给王刚,说他身体不好,年龄偏大,腿也有问题,再来印尼上班没有安全保障。因此不再安排他返回印尼的手续。王刚听后只觉得有点遗憾,在印尼德龙工作虽然工资高些,但确实太辛苦,在国内也挺好。

第二天王刚去江苏德龙报到,厂里说已没他的岗位,他现在是印尼德龙的人,让他找印尼德龙去。费尽周折联系到印尼德龙,对方说他是江苏响水神龙劳务公司的,和印尼没关系。而神龙说他们只负责招聘,送到印尼德龙就和他们没关系了。这时王刚才明白,德龙在中国和印尼的两家公司用神龙这个皮包公司甩清了与他的雇佣关系,真是一场大乌龙。

王刚如此反复在德龙、神龙和印尼德龙三期周转几轮后,没一家公司为他安排工作,也都不承认他的工伤诉求。走投无路的王刚去响水县劳动仲裁,但对方拒绝受理,也许是因为德龙是响水县支柱产业,也许是因为自己手里居然没一份雇佣合同。

转眼间回国半年多了,发生工伤也是一年前的事了,想要维权越来越难。心灰意冷的王刚意识到再也回不到江苏德龙。干脆撕破脸说要去法院起诉德龙,讨要自己的十多年工作经济补偿和伤残补助。然而德龙毫无顾忌,让他随便去告。对此王刚也自知无力对抗德龙这样的龙头企业,作为曾经骄傲的工人阶级,求助无门的王刚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是弱势群体。

法学专家江平曾经说过:“经济情况比较好的时候,我们的法治一般来说是向上发展的,同样情况下,经济要下坡的时候,很多破坏法治的现象出现了。中国在经济问题上更能体现法治的问题。”

王刚去海外务工导致丢了工作的乌龙现象就是在中国经济下滑时,企业利用法治、玩弄法律从而侵害劳动者权益的缩影。这样的王刚现象不是特例,而是企业逃避责任的新手段。

#2

紫金是紫金的,流水的的工人只是矿渣

2024-04-02

以下是笔者总结的一位在塞尔维亚工作的工人的故事。

 2022年8月湖南的持续高温使得肖华坐立不安,但更让他烦躁的是已经几个月没活干了。作为一个钢构架工人,肖华可以忍受烈日下干活的暴晒,但无法忍受没活干的日子,不开工就没工钱,一家老小都指望着他挣钱养家呢。

 又是一个无所事事烦闷的下午,突然接到工友张哥的微信让他晚上请客吃饭,说有工作介绍。塞尔维亚紫金矿业的活,600元/天。从没出国的肖华想都没想马上答应下来,这疫情一波又一波的,国内也没啥活可以做,出国也许是个好主意,而且还是欧洲国家,那是做梦都没想过的地方啊。

每人交了一万人民币中介费,补打了新冠疫苗并开了证明,肖华和五个工友踏上了飞往塞尔维亚的飞机。到了贝尔格莱德又坐几个小时的大巴车后终于到了博尔镇的紫金矿业。8月底的塞尔维亚虽然也是盛夏,但不像湖南老家那么闷热,肖华很喜欢这里。

 当晚在博尔镇,肖华见到了他们的老板,中南矿业有限公司的福建人刘总,老板给他们说了些注意事项,并分配了工作。第二天一早,肖华等五人就被送往距离镇上十来公里的一处矿山,到了才知道这是紫金矿业的贾马矿。肖华被分配到给矿区矿道搭设钢架安装彩钢的小组里,开启了他为期一年的海外务工之旅。

工作并不难,对于工作经验丰富的肖华来说,这是轻松愉快的小活,公司提供六人间简易板房的住宿,但吃食堂得付100元/天。出国的兴奋劲不到一周就没了,想到自己将在未来一年都在这荒山矿山工作生活,再想想过年也不能回家,难免有些情绪低落。怪不得一个曾在非洲工作过的朋友说,出国最大的苦不是身体劳累,而是精神空虚,还没一个月,肖华就已深有体会了。

转眼间快年底了,来干活四个月了,一直没发工资。国内疫情防控越来越严,老婆也没了工作,家里各方面都要用钱,只有支出没进项。肖华和工友开始给老板打电话催发工资,老板让等等,说过年前一起发。再打电话发微信老板也不在理会。2022年塞尔维亚比往年都冷,因为是夏天到塞尔维亚的,冬衣都没带够,不发工资连衣服都舍不得买,第一次体会到人离乡贱

1月底,来紫金矿山干活5个月了仍未领到工资,老板电话不接,办公室人员也含糊其辞。大家开始闹罢工,整个项目部的二十多人都在宿舍躺着,躺了一个星期,老板终于妥协,给大家结算了工资,只不过不是中介说的600/天,而是420/天,东扣西扣的,一个月一万人民币。但公司发现金,还是本地货币帝纳尔,找镇上中国人兑换后又亏一笔。在异国他乡偏僻的山上干活工资不到一万块,中介和老板真够黑的。来之前大家幻想每天600,再加点班一个月能到手2万。想想都挺憋火的,好多人说回国不干了,老板也无所谓,说国内管控解除了,随时大把人了干活。大家也只是说说,国内现在的状况,谁也不能保证回去就能找到活干。

 就这样到了2023年6月,距离上次发工资已经过了5个月,工友们偶尔打电话到办公室催问一下也没下文。7月份了仍没有工资的消息,倒是听说公司与紫金结算出问题了,紫金说工程不合格,一直不结算进度款。这下工友们都急了,不能结算那工资从何发,半年不是白干了吗?大家去找中南矿业的老板,可老板说还没有结算,他没钱发工资,办公室里也表示账上没钱。于是大家故计重施,开始躺平罢工,但一周过去了,老板就说了句大家好好去干活,不然

工期拖后还要罚款,之后就再也不管不问了。又一周过去了,依然没人来过问,有工友说要找律师告老板,说国外法律管事,起诉公司肯定会胜诉。老板也直接对大家说你们随便告,反正我账上没钱,而且告诉大家供应商早已起诉公司,公司账户不光没钱,还被冻结了。听这么说工友们都急了,都跑到紫金办公楼去讨个说法,但紫金回复说他们没和紫金签合同,工资的事与紫金无关。这下大家彻底慌了,这就意味着这半年白干了,回家机票路费都没有。后来大家一致商量决定找大使馆,根据网站上的电话打过去,对方说已知晓情况,会协调解决。但等了一周也没任何消息。

于是,心急如焚的众工友决定一起去大使馆上访请愿,于是第二天16个工友坐大巴去首都上访。在使馆外等了几个小时,终于有个人承诺说会去协调解决,让大家放心回去。大家半信半疑的回去就当天回去了,也因为首都酒店太贵,都不舍得也没钱住酒店。

果然,经过这一番折腾,大使馆给紫金施压,紫金代发了肖华等工人的工资,让他们结束工作回国了。就这样肖华和众工友还没来得及游览这个曾无限憧憬的欧洲国家就匆匆回国了。机场里大家相视无言,心中五味杂陈。这时,办公室的项目经理给肖华发来微信“真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哦,你们倒好,领了工资就可以回去了,我们办公室的人同样被欠薪半年多,还不知多久能领到工钱。”

谁想当会哭的孩子呢?正当要工资为何哭呢?

#3

柬埔寨惊魂——小鹏梦碎西港

2024-04-01

“我这辈子再也不出国了”,回想起在柬埔寨三个月死里逃生的经历,小鹏至今仍心有余悸。回国两个月了,身上的伤痕渐渐消退,但心理的恐惧还是如影随形。

 2023年的春节后,小鹏满怀希望准备在今年大干一场,多挣点钱。这是疫情管控后第一个正常的春天,作为只有职业学校学历的小鹏有着不错的水电铺设安装技能,他坚信装修市场即将井喷,又是工作多到做不完的一年。然而现实很残酷,三年疫情管控使得工程圈出奇的死寂,截至到四月底才出了12天工,五千块的工钱还得等到所有工期结算后才能到手。上有老下有小的小鹏坐不住了,不得不四处打听找活干。

 小鹏听朋友的朋友介绍说柬埔寨有一大型中资工业园区在建,需要大量水电工,每月2万多人人民币,6个月工期。急切找工作的小鹏立刻微信联系上了在柬埔寨的工程刘经理,刘经理告诉他现在缺人手,来了即刻入职,公司包吃住,而且无需中介费,只是要自费来柬埔寨。想到一个月2万多的工资,小鹏毫不犹豫的买了机票开启了他的第一次出国工作行程。甚至于都没想过还有五千多的工钱还未结算。

美梦破碎

出国时海关的盘问并未影响小鹏下飞机时的兴奋之情,刚出机场就看到举牌接自己的人。小鹏觉得这国企大公司就是不一样,居然派两个人专车接他。看着车窗外阳光明媚、景色宜人,想着自己一普通技术工人还享受专车待遇,估计公司吃住条件也不会差。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行程,车子进了一个园区。小鹏还在纳闷为何不像之前发给他看的工厂宿舍区景象时,两个身材高大不苟言笑的的人过来拉开车门,告诉小鹏带上行李下车。那表情和口气让小鹏不寒而栗,刚拿出手机,就被对方夺下。还没来得及争辩,两人已架着他走进大楼。到8楼后进入一个焊着栏杆的屋子,诺大的屋子就一个办公桌和一个三人位的简易沙发,完全没有大型企业的气息。小鹏这才明白自己进了传销公司一类的地方。

 不一会儿,进来了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命令2人把小鹏搜身并检查行李。把手机和护照翻找出来后,告知小鹏已是我们公司一员,接下来就要按照公司安排接受培训后开始工作,吃住都在这一层楼,不准私自外出。小鹏此刻知道这是传说中的网络诈骗团伙,解释说自己是来做工程的,不是也不会做这些工作,说着就想背上背包出门离开。结果像门神一样的两个壮汉挡住了他的去路。这文质彬彬的小伙子告诉他,你是公司花五千美金买来的,想走也可以,交一万美元就可以离开。小鹏没那么多钱,对方让他找亲戚朋友借,可刚豪情万丈来到柬埔寨还没五个小时,没挣一分钱却已倒欠1万美元了,怎么好意思向家人和朋友开口。

小鹏彻底怒了,大叫着争辩,拼命想走出房门,却被一脚踢到,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之后他被带到一间没有窗户的小屋关了起来,每天有人扔一个盒饭进来,告诉他想通了就去工作。三天过去了,小鹏觉得整个人要崩溃了,就答应试试看。之后他洗漱干净后就被带到一个主管那里,主管给他两本册子和一部手机,让他牢记网络话术,用分配给他的微信与人聊天,再取得信任后让对方转账。大致模式为介绍自己是马来西亚华人,家里很有钱,微信上的目标客户就是他理想妻子的模样,决定来中国发展并与她结婚共同生活,准备去微信目标客户的城市投资,修建一所私立医院。之后就说自己搬家到中国,托运的行李、家具、轿车之类的物品在海关需补税,自己没有国内账户,要求女客户先帮自己代缴给海关的工作人员。公司会提供相关的虚假视频资料,各种照片、文件以及收款账户,自己只需要骗对方转账就可以了。为了每天能有饭吃,小鹏假装愿意接受这种工作。

很快半个月过去了,同小组的6个人都开单了,而小鹏因为不忍骗人,一直没帮小组创收。小组长检查了他的所有工作记录,骂他不好好工作,拖累整个小组业绩。并把他带到主管那里,主管不由分说,拿软鞭抽打小鹏。柬埔寨是热带,人都穿的少,皮鞭打在身上就是一道道血印。小鹏虽是农村出生长大,但从小到大也没挨过这种打,一顿抽打后,小鹏就趴在地上求饶,说自己要努力工作。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小鹏终于开了一单,一位女受害者转账2万元,组长已对他很失望,骂他一个月了才开一单,还不够支付公司养他的花费。果不其然,之后主管通知他,这个月除去他这一单的提成,还欠公司五千元。

想到自己昧着良心干了一个月居然还欠公司五千块,小鹏是彻底崩溃了。这样何时是尽头,于是消极怠工,就这样又半个月过去了,小鹏仍一单未开,组长骂了他几次,同时还给小鹏洗脑,说这那些网上交友的女人没一个好东西,她们的钱活该被骗。多骗点钱早日脱身。此时小鹏也深知几乎不可能脱身,那些给公司多挣钱的人一样不会到手多少,总会被公司以各种名目扣除,最终还是无休止的论为公司赚钱的工具。

 又一个月过去了,小鹏这个月因为组长查进度,发现他不好好工作,上报给主管,主管打了他三次。鞭子抽过的地方淤青红肿流脓,都没法洗澡。小鹏彻底绝望,任凭被打被骂。六月初的一天晚上,小鹏被叫走,让他收拾东西和另外两人出去一趟。三个人问要去哪儿,对方说给你们换个地方工作,因对未知的恐惧,三人拒绝上车,但还是被强行按上了车。后来才知道他们三人被转卖了,根据地图显示,小鹏发现自己到了西港新黄乐园区。

 到了新公司,主管简单的告知他们3人,之前的公司已将他们卖到这边,想走就掏2万美金,没钱就好好干活还账。听着其他房间的打人声和凄惨的哭喊声,小鹏3人不敢有意见,表示要好好干活。

逃出生天

进入新园区公司后,小鹏发现公司只在4楼,楼下刚好是排换气设施,只要分两次跳下去,还要跳的准,那就有希望逃出去。于是小鹏假装好好工作的同时筹备着怎么逃出去。

都计划妥当后,小鹏找了一个剪刀,作为水电工的他有信心用剪刀撬开窗户上的铁护栏。那天小鹏就假装加班,直到所有人都回去睡觉了,大约凌晨2点过,确信周围没人后跑到到窗边,迅速去掉所有螺丝,撤掉铁护栏。毫不犹豫的就往外跳,跳到换气设备台上,一米外就是园区围墙,凭借着自己的水电经验,他知道围墙上的铁丝网肯定没电,用事先准备好的衣服缠着手就扑到围墙上。铁丝网上的刺促使他本能的从3米高的围墙上跌落下去,谢天谢地落在园区围墙外。顾不得疼痛,小鹏爬起来就跑。不知跑了多久,终于跑到一条大路旁,此刻大约凌晨4点,天未亮,路上也没车经过。小鹏就在路边草丛躺着等天亮。

 这些天的经历让他对海外中国人莫名的恐惧,等了许久,小鹏才找到一个愿意顺路带他去首都金边的柬埔寨人的车。还没到金边,从公司带出来的手机就响了,原来是公司已经发现小鹏不在公司,询问他在哪儿,立即回来,否则公司下追杀令,任何发现小鹏并将他带回公司或杀死都可以得2万美金。事已至此,小鹏也不可能回去,只有扔了手机赶往金边去中国驻柬埔寨大使馆求救。到了大使馆门口,躲躲藏藏的在使馆附近等了三个多小时,终于有工作人员出来告诉他,他这种情况只能申请旅行证补发。小鹏告诉他们使馆工作人员自己没有钱,也没手机,更没住的地方,希望使馆提供帮助。但工作人员告诉他只能根据程序通过微信申请回国旅行证,其他要他自己想办法。

因为自己不能进入使馆范围,又担心使馆周围有诈骗公司悬赏找他的赏金猎人,小鹏只有无奈地跑到湄公河边找临时栖身地。一夜的逃命奔波使得他身心疲惫,好在河边一家柬埔寨人收留了他,并借了个手机给他使用。第一次网上申请旅行证因填错护照签发日期而审核未通过,这一审核过程将近10天,这是担心受怕心惊肉跳的10天,但又审核未通过。打电话给使馆也没用,对方坚持只能按程序来。小鹏求助商会,希望商会能借他850美金用来支付中介代办费,这样可以更快拿到护照,但商会也搪塞他,让他自己慢慢申请。无奈之下,小鹏再次申请,经历漫长的程序和担惊受怕后,终于在八月底拿到护照。

至此,小鹏结束了他噩梦般的三个月柬埔寨之旅,回想自己被骗进入电诈公司强迫工作,并被电诈公司转卖的经历,以及逃出生天后求助无门的遭遇,小鹏只怪自己运气不好,说到:“我这辈子再也不出国了,但若真有正当的工作,还是想出去看看,毕竟外面挣得多点”。

#5

赤道上的明珠,人间炼狱——我在印尼青山园区的150天

2024-04-01

以下是笔者总结的一个工人的自述。

今天是我在印尼青山园区的第150 天,还有20天就可以回国了。5个月过去了,还没发一次工资,希望能顺利结清工钱回国,以后再也不来印尼这人间炼狱了。

 2018年我毕业于河南理工大学,土木工程专业。报考大学时这是个热门专业,当初就幻想着毕业后如何挥斥方遒、意气风发。可是一毕业就面临着基建过剩,房地产热浪消退的残酷现实。随着疫情爆发,各类土木相关的工作越来越少,待遇低,机会少是整体行业现状。2023年7月,经中介推荐,我来到印尼苏拉威西岛的青山园区,开启我梦寐以求的国际大工程建设。没想到这赤道上的明珠,竟是人间炼狱。

项目总包是中国化学工程第六建筑公司,主要负责承建青山园区锂能厂区的建设,我们这个工程队负责土建方面的工程。到工地后发现和中介承诺的完全不同,没休息日,每天12小时,400块/天。哪有什么海景花园式厂区,工地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赤道的高温能让人昏厥,吃的很差,住十几人的大通铺,卫生条件极其恶劣。其中一个曾在国内被拘留过的同事吴哥说:“这比国内拘留所环境还差,应该是条件最差的洋监狱。”随后又调侃到:“怨谁也没用,这肯定是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又继续在这里造孽(镍)。”

三天不到,同飞机来的王宇受不了,要求退还中介费回国,领班经理笑到:“你还想退中介费,想回去先交1.2万的签证费和路费。没钱?没钱让家人打钱过来。”无法接受这条件又不想干的王宇也没办法,看着园区高强上的铁丝网,想着不知被扣押在谁手里的护照,从大门出园区得有四个部门领导签字,很明显我们是被强制扣留在园区干活了。王宇赌气随口说,你们不放我走,我也没精力好好干活。经理顿时怒了:“干不干由你,干不好随便找几个小黑收拾你,看你老实不”。(“小黑”是园区里对印尼本地工人的简称)人离乡贱,胳膊拗不过大腿,在这种环境下王宇只有默默承受,再也没提回国的事。

 工地上为了赶工期,通常都是早六点至晚六点的高强度工作。晴天暴晒,雨天闷热,工作服随时都是汗湿状态。这里没有周末,中国劳动法和印尼劳动法在园区中国人身上都不适用,经理的话就是最大的法。除非站不起来,就得天天出勤干活。如此工作方式,再强壮的人也难以承受,但为了那点工钱别无选择而拼命干活。终于在三个月后的一天,刘勇倒下了,高烧伴随着咳嗽卧床不起,园区医务室没有检测设备,治疗也无从谈起,护士就说句多喝水休息两天就行了。两天后刘勇依旧高烧不断,咳嗽加剧,肺部呈空鼓声。

同事围着经理要求想办法把刘勇送医院治疗。经理也没办法,请示领导层层审批,终于在第三天把奄奄一息的刘勇送到五十公里外莫罗瓦利镇上医院。说是医院也就相当于一个小诊所,送到医院时已是晚上,这里没有夜班医生,只有护士值班。护士没任何办法,让刘勇先住在旁边的小旅馆,等白天医生上班了再通知他。庆幸的是,刘勇熬过了这一关,两天后情况好转就回厂了。随刘勇去医院的翻译员给他一个账单,两天的简单治疗花了约三千多人民币。翻译告诉他这费用得由刘勇个人承担。

刘勇是彻底崩溃了,自己来青山三个月无休的拼命干活,除了刚入厂发了一千万印尼盾的生活费,(约4600人民币),工资一分钱没见到。刘勇只能找经理,经理说这事他不管,让刘勇自己付医疗费。最后实在没办法,才让经理先垫付,以后从工资里扣除,这才算是了解此事。经理还怪罪刘勇这点小事都去医院花这么多钱,都是自找的。说是旁边工地一个轧钢工人腿受伤了,在宿舍躺半个月了都没去医院。听到这话,我第一次在赤道感到寒意,也更加坚定我绝不延续工期的决定。

 12月24日早上6:15分,距离我们工地几百米处的硅铁厂41号炉起火爆炸,瞬间夺取了十几人的生命。这让整个园区的人都沉浸在莫名的悲伤中,12月27号,印尼工人在园区门口聚集示威,表达对逝去工人的悼念,要求园区提高安全生产的标准。而同样作为受害者的中国工人却没有站出来,每个人都低头忙自己的事,每个人都假装看不见,每个人都沉默着认为下一个不是自己。

 在印尼这五个月,我的体重由160直降到140,这是我150天辛勤工作的血汗见证。今生不会再踏足这人间炼狱般的青山园区。

#5

近期印尼移民局对中国人签证检查情况

2024-04-01

印尼移民局的海关人员时常盘查入境中国人,并索要小费的情况是众所周知的,几乎每个多次往来印尼的中国人都遇到过。因中国今年解除国际旅行限制,且国内经济和就业状况不佳,前往印尼工作中国人数量大增。2023年下半年来,印尼移民局针对中国人的签证审查更加严格,已不仅局限于各海关入境处,而是四处搜寻,查找一切可能违反入境条例的中国人,处以高额罚款,已使得在印尼的中国工人人人心惶惶。

 目前在印尼的爪哇、苏门答腊、苏拉威西、加里曼丹主要商贸区和工业区都出现大规模的移民局检查中国人签证的情况。城市区域内,主要针对从事餐饮、商贸活动的中方人员,以及工业园区和建筑工程区域的中国工人。比如:去年12月5日,苏门答腊的投资部门和移民局官员就开始在所在地的中国商贸公司进行巡察。

12月8日肯达理移民局也针对所在区域的中国公司办事处及中餐行业巡察。同样在12月15日苏拉威西的美娜多也有因持旅游签从事贸易活动的福建人被罚款。爪哇的泗水和三宝龙也发生了多名中国工人被抓。据中联重科的工作人员所述在加里曼丹的工地上,几乎天天可见移民局的人过来盘查。

 对于查到的中国人,移民局会仔细审问,发现稍有违反签证条例的人都给予拘留和罚款。比如,持落地签证的人只能做与旅行相关的事,甚至于连展会都不能参加。持商务签证的人只能商务考察,不能工作,甚至于坐在其他公司的办公区域都是违法,也可以被罚款。有持商务签的中国人说他甚至于不能出现在公司的工地上。持有工作签的人员只能在所登记的地点工作,出现在其他工作场所就是违法。有持工作签的中国人说,他的登记地点是办公室,若去仓库清点货物都是违法。对于投资签持有者,更是不准干活,没事可做也不能给其他同事做饭,甚至于实在无聊去工厂区域拔草都是与其身份不符,都会被罚款。办理投资签需要本地担保人,若说不出本地担保人名字的,都算是虚假担保,可被罚款。总之,印尼移民局对中国人的盘查已到了鸡蛋里挑骨头的程度,终归就是为了保障本地人的就业和罚款。

 一般罚款都是一千万印尼盾(约5000人民币)起,比如工作签持有者在非登记地址工作,算是轻微违法,花5000人民币就可解决。对于用商务签和旅游签来工作的人,一般罚款一亿印尼盾(约5万人民币)。肯达理一中餐馆的管理人员因持落地签在餐馆做管理工作,被拘留4天,认罚一亿盾立即释放,继续在餐馆打理生意。这月初,三宝龙有8名中国人持商务签在工地干活,被抓到移民局,扣押两天讨价还价后以大约12万人民币获得释放。

对于如此广泛的巡察和罚款,这也就很好解释为何苏拉威西岛上众多中国企业不准员工外出了。园区里的中国工人基本都是持商务签工作,本身已违法印尼法例,只不过由企业与当地移民局内部协商好了才默认这种方式存在。在访谈中曾接触到肯达理OSS园区一名中国工人介绍,OSS园区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出园区逛一会儿的地方,但只能在园区附近三百米的那条街上,街头有巡逻人员,出了那条街就可能被抓,罚款一万人民币。所谓的出国工作不过是来一个大的监狱干活,只不过多发点工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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